阿絮荷包拿来

不写了,不开放一切授权。

【俊哲】小小虫(完结)

 竹马竹马,ooc,HE,是一篇很长的睡前故事。

庆横店0718一周年💙
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还只会吸着奶嘴蹬腿时,摇篮床里就被塞了个刚出生不久的龚俊。


      六个月的张哲瀚对身边这个粉嫩嫩的小宝宝十分好奇。小宝宝被裹在一张毛毯里,正安静地闭着眼睛,嘴唇微张,淌下了一滴晶莹透亮的口水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对他张着嘴巴的动作很熟悉,因为他自己每次饿肚子时都会朝妈妈张大嘴巴。只要把嘴巴张开,再嗷嗷哭几声,妈妈就会把奶粉送到他嘴里。


      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:宝宝的嘴巴也张着,是不是肚子饿了?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躺在床上蹬蹬腿,试图引起大人们的注意。无奈那群大人打牌打得太开心,将他们两人丢在摇篮床后便不管不问,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有些心急,他试图用屁股蹭着床垫来挪动自己的位置,好离宝宝近一些,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奶嘴给宝宝吃,让宝宝不必那么饿。


      六个月的张哲瀚过早地展示出了运动天赋。他歪过身子,两只胖嘟嘟的手抓住摇篮床的栏杆,胳膊一用力,上半身便支棱在半空中,双腿再使劲一踩,竟借着栏杆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站立。


      “小、小哲!”


       张哲瀚听到妈妈惊恐的高呼,但由于他暂时还学不会一心二用,又满心要给身边的宝宝送奶嘴,只能将妈妈的呼喊无视了个彻底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为自己的站立而兴奋,但站立不难,走路却难,他的脚丫刚在软绵绵的床铺上迈出一步,整个人便“啪叽”一下摔在了龚俊的身上。


      片刻后,被惊醒的龚俊发出雷鸣般的哭喊声,而张哲瀚也被他的哭声吓到,跟着他一起嗷嗷大哭,两个人比赛唱山歌似的,一声高过一声。


      那天就是张哲瀚和龚俊的第一次相遇,张哲瀚的奶嘴没有给成,龚俊的觉也没睡成,两个人红着脸扯着大嗓门哭了好久,谁也不让谁。


      后来大人们说起这件事时总会啼笑皆非,还是念了幼儿园中班的张哲瀚拍拍桌子说:“不要总是开玩笑啦!你们大人都诡计端端!”


     “哥哥,是诡计多端。”身旁的龚俊提醒道。


     “噢!”张哲瀚响亮地回答一声,趁大人们给他们收拾书包的功夫小声说,“俊俊,你要给我留点面子嘛!”


      念小班的龚俊还不懂“面子”是什么,只觉得比他大半岁的张哲瀚很厉害,虽然总是把成语说错,但却可以和大人们吵架,龚俊非常崇拜他。


      因为出生在九月之后,龚俊比张哲瀚晚了一年上学,今年才上小班。张哲瀚每天在班级门口与他分别时,都会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响亮的亲亲,告诉他:


      “我每天都亲亲你,有了这个亲亲,你在班上就不要哭鼻子,等放学看见我了才能哭哦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龚俊不明白张哲瀚为什么不让他哭,但他听哥哥的话,即使在班里非常孤单,想爸爸妈妈和哥哥,但他还是忍着不哭,周围小朋友都觉得他非常厉害。


      直到有一次班里的小朋友都因为不想吃胡萝卜大哭大闹,只有龚俊一人乖巧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吃胡萝卜时,他才明白张哲瀚为什么不让他哭——原来不哭,是可以得到好处的。


      忙到大汗淋漓的老师把龚俊举了起来,骄傲地宣布:“小朋友们!今天老师要表扬龚俊小朋友,他不仅没有哭,还把胡萝卜吃完了,老师决定奖励他一朵小红花!”


      这话一出,所有小朋友都停止了哭声,一个个抽噎着去啃难吃的胡萝卜,教室终于重新恢复安静,龚俊不仅被奖励了小红花,还不用写当天的作业。


      晚上放了学,张哲瀚站在幼儿园门口等龚俊。龚俊大老远就看见张哲瀚,高兴地撒开脚丫子朝他跑去,见到张哲瀚的那一刻,他高兴地喊:“哥哥!”


      “俊俊,你今天有没有哭呀?我听到你们班的小朋友都哭了,老大声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我没有哭。”龚俊汇报着,他想起中午难吃的胡萝卜,突然有点委屈,“可是哥哥,胡萝卜为什么那么不好吃呢?”


      小朋友的情绪一旦来了便收不住,龚俊的眼眶积起晶莹的泪花,他红着鼻子问张哲瀚:“哥哥,胡萝卜太难吃了,但是我中午没有哭,我现在能不能哭呀?”


      “可以可以,你哭吧!”张哲瀚将书包递给妈妈,两只小短手用力地将龚俊揽进怀里,安慰着说,“俊俊,你下次可以把胡萝卜藏起来,晚上带回家,我帮你吃掉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在他怀里哭着点头,张哲瀚用手拍拍他,同时对路过看热闹的小孩凶巴巴道:“看什么看!回家找你妈妈去!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妈妈拎着两个小书包,等龚俊哭够了才把两个孩子抱起,一边走回家一边安慰他们:“妈妈晚上给你们炖鸡汤喝,好不好?”


      “妈妈,那你不能在鸡汤里放胡萝卜哦!”


      “不放不放,妈妈给你们放大鸡腿!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他们家住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,小孩子放了学就会在楼底下做游戏,无论怎样都不肯回家,必须得各家父母站在窗户跟前喊,有的小孩淘气,甚至得让父母揪着耳朵拎回去。


      龚俊不爱和别人交朋友,通常只是抱着他自己的漫画书坐在树荫下,一边翻阅漫画,一边护送着脚边的小蚂蚁搬家,顺便再抬起头,看看和别人笑成一团的张哲瀚。


      九月已至,张哲瀚已经升入小学一年级,而龚俊还在念幼儿园。在龚俊的印象里,念了小学的都已经是“大孩子”了,大孩子们有自己的游戏方式,还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题,这让龚俊很伤脑筋。


      他和张哲瀚一起长大,但张哲瀚现在有了自己的新朋友,还会不会再和他一起玩呢?


      龚俊默默地烦恼着,他想去问哥哥是不是不愿意带他玩了,但看见张哲瀚开心快乐的模样又不忍心打扰,只好坐在一旁等他玩好。


      眼见天变黑,张哲瀚却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意思。龚俊端起自己的小板凳,小声喊着:“哥哥……”


      “哥哥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哥哥!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没听见,仍然趴在地上和他的新同学一起玩牌,从上衣到裤子都脏兮兮的。


      龚俊很伤心,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,只好先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和漫画书,一言不发地上了楼。


      妈妈已经做好晚饭等他,见他闷闷不乐瘪着嘴的模样便问道:“俊俊怎么了?谁欺负你了?”


      龚俊的难过在一瞬间爆发,他猛地将小板凳扔到地上,上前抱住妈妈的腰,哭着说:“妈妈,哥哥不和我一起玩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怎么会呢?哥哥最喜欢你了,他每天上学前都会来亲你一口的呀!”


      “可是我刚刚叫他,他没有听见……”


      “那是因为......”


      妈妈还未想好理由安慰龚俊,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张哲瀚响亮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:“俊俊,开门!快开门!”


      “喏,哥哥来找你了。”妈妈弯下腰,给龚俊擦擦眼泪,“快去给哥哥开门吧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慌忙地擦着眼睛,抽噎还未停,两只小脚却已经迈向家门口。他踮起脚尖,拧开门锁,刚一打开门便撞进张哲瀚笑意盈盈的双眼里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见他哭得满脸通红,扬起的眉毛瞬间竖起,着急地问:“你怎么哭了呀?谁欺负你了?你告诉我,我去打他!”


      “没有人欺负我,哥哥。”龚俊难为情地低下头,小声说,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噢噢,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!”张哲瀚抓起龚俊的手,高兴地转了一个圈,“我刚刚和他们玩牌,我赢了他们,他们同意你加入我们了!以后你就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睁大眼睛,吸了吸鼻子,问:“哥哥,你刚刚和他们打牌是为了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对呀!因为他们觉得你不是小学生,不愿意带你玩,我特别生气,就和他们打牌,只要我赢了就要带你玩!结果我真的赢啦!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高兴至极,将还傻愣着的龚俊紧紧抱住,像是还嫌不够似的,他又猛地发力,竟直接将龚俊从地面上抱起来,大笑着说:“俊俊,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!”


      两个小孩开心地抱作一团,龚俊妈妈欣慰地站在一旁等他们笑完。眼看着饭菜渐凉,妈妈终于提醒两个小朋友吃饭。


      “小哲,你们玩的牌是不是宠物小精灵呀,我听说现在小学生都爱玩这个,回头你得教教俊俊哦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扒了一大口饭,含糊不清道:“不是的,阿姨,我玩的是斗地主。”


     “?”


      龚俊就这样加入了张哲瀚的朋友圈,他们一起长大、一起玩耍,楼道下的一方空地填满了他们珍贵又快乐的童年。


      秋风吹尽落叶,梅花熬过好几个冬天,阳台里缓慢生长的植物终于与小孩齐肩,短暂的小学生活也已在不知不觉中接近尾声。


      三月已至,伴随着春天一起到来的,除了张哲瀚的小升初考试,还有学校的春季运动会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的运动细胞很发达,龚俊却是个运动废柴。


      小学五年级的男子四百米没有人报名,老师便把龚俊的名字报了上去。龚俊近一年发育得很好,个头像打了鸡血似的往上窜,这学期刚一开学,他就由第四排调去了倒数第二排,老师见他手长脚长,就说他跑步一定跑得快。


      十一岁的龚俊已经有了自尊心,既不愿辜负老师的期望,又不想在运动会上丢了面子,只好每天晚上偷偷到操场练习,让找他一起写作业的张哲瀚扑了好几次空。


      这天晚上,张哲瀚照例带着作业来找他,龚俊妈妈说他出去了,但又不具体说去做什么,只让张哲瀚先在龚俊房里等他回来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只好独自一人先写作业,他已经六年级了,马上就要进行小升初考试,时间非常紧张,平时还得上各种兴趣班,虽然才十二岁,但他已经开始计算自己离退休还有多少年了。


      没有龚俊陪着,张哲瀚一人极易犯困,语文作文刚写了几个字,他便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,连龚俊妈妈给他送来了好吃的夜宵也没把他叫醒。


      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,张哲瀚被转移到了床上,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,是龚俊最喜欢的小狗毯子。


      他伸了个懒腰,见龚俊正伏在书桌前,坐姿端正地在纸上写写画画,张哲瀚定睛一瞧,龚俊写着的是自己的语文作文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不好意思地下了床:“俊俊,你怎么又帮我写作业啊……”


      “我不帮你写你能写的完?”龚俊往旁边移了移,给张哲瀚分出一个座位,“你写数学吧,语文我帮你写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噢。”张哲瀚坐好,问他,“你刚刚干嘛去了?大晚上的还出门。”


      “……没干嘛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还有小秘密了?有什么秘密不能跟哥说的?”


      “没有秘密,你再说我就不帮你写了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这才乖乖闭嘴,抓起一边的草稿纸开始写自己的数学作业。他一觉睡醒,精神比刚刚好了不少,这会儿的心思也并未全部放在作业上,握着一支笔写写停停,眼神不断往龚俊身上瞟。


      他耐心地等龚俊写完,期间没有出声打扰。终于等到龚俊写完最后一个字,标点符号还没打上,他便已按捺不住地凑过去,在龚俊的右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。


      “你干嘛呀!”龚俊红着脸,捂着被张哲瀚亲过的地方,“你都六年级了,不能再随便亲我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我看你可爱,想亲一下你不可以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不!可!以!”龚俊抬起手猛地擦拭着被张哲瀚亲过的地方,语气不悦道,“你快走!快走!下次再随便亲我,我就不让你来我家了!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就这么抱着一沓书被龚俊赶出了家门,临走前还不怕死地喊了句:“俊俊你好伤哥哥的心啊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红着脸,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

     待张哲瀚出门后,龚俊才鬼鬼祟祟地趴在猫眼上,通过小小的圆洞目送对方进家门,听到对面响亮的关门声后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
      运动会当天,龚俊紧张得不得了,好似有无数鼓棒敲击在他的心脏上,让他想起语文书里的那篇名叫《安塞腰鼓》的课文。原来他只觉得课文描写的场面恢弘壮阔,但现在他有点理解腰鼓的心情了。


      龚俊没将自己要比赛的事情告诉任何人,只告诉了妈妈,还让妈妈别和张哲瀚说,因为他不想在张哲瀚面前丢面子,他只想让张哲瀚看到自己厉害的一面。


      比赛即将开始,龚俊环顾了一圈,没有见到张哲瀚的人影,于是便放下心来走到属于他自己的跑道上。


      不就是个400米嘛,眼睛一闭一睁,很快就跑完了!


      龚俊做好起跑姿势,伴随着一声枪响,他迅速冲出了终点线。


      400米不长,正好是一圈操场。龚俊的脑袋在奔跑过程中闪过很多东西,有小时候吃的糖炒栗子、挂在天线杆上的风筝、不小心弄坏的滑板车、还有张哲瀚丢在他家的三角尺。


      对了,他得把三角尺给张哲瀚还回去,万一考试要用到呢?龚俊跑过大半圈操场,心思已由原来的紧张全部转换到了张哲瀚身上去,他没注意看脚下,一个走神的功夫,竟在光滑的跑道上来了个平地摔。


      ——丢人丢大发了!


      龚俊整个人趴在地面,距离终点线只有五米距离。周围传来阵阵惊呼,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嘲笑。


      他拼了命地爬起来,刚站在原地站稳脚跟,一道人影便如旋风刮到他面前。


      他看见气喘吁吁的张哲瀚,对方紧拧着眉头望着他腿上的伤口,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蹲在他面前,大喊着:“俊俊快上来,我背你去医务室!”


      兴许是龚俊犹豫的时间太长,张哲瀚早已等不及,他叫其他人把龚俊架到自己背上,待龚俊趴稳后,便似离弦之箭般冲去了医务室。


      龚俊趴在张哲瀚背上,没去思考为什么张哲瀚知道自己在比赛,反而满脑子想着张哲瀚的跑步速度真快啊,即使还背了一个他,也比龚俊跑得快。


      校医处理好龚俊的伤口后,张哲瀚便给家长打了电话,让妈妈骑着小电驴来接他们。龚俊的腿不方便走动,尽管龚俊自己说不痛,但张哲瀚却固执地认为他难受。


      “我妈的车只能坐一个人,一会儿你先回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问:“那你呢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的项目还没比完呢,现在也回不去。”张哲瀚坐在他旁边的板凳上,“你这段时间晚上都不在家,该不会就在练习跑步吧?”


      “......”


      “还真是?”张哲瀚上下打量他一番,责备的话语在看见龚俊伤口的那一刻又被咽了回去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玩弄自己的手指,低着头说:“俊俊,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可以不做,不用逼自己。”


      “......噢。”龚俊拍了拍手心的灰,“可是我不做,就没人做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那就没人做呗!”张哲瀚竖起眉毛,“实在不行我帮你做,反正你也总帮我写作业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在说啥呀哥,小时候你能帮我吃胡萝卜,难道现在你还能帮我去跑步?”


      “怎么不能了?我是你哥诶!”张哲瀚大义凛然地站在他面前,抬起脸拍拍胸脯,“不就是跑步嘛,我替你去跑,裁判只认号码牌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可是我已经跑完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那就明年嘛,明年我帮你跑啦!”


       ——明年你就去念初中,不和我在一个学校了。


      龚俊没将这句话说出口,只愣愣地看着沐浴在金色夕阳下的张哲瀚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志在必得的模样臭屁又可爱,很像龚俊小时候在漫画书里看到过的热血主角,如果在张哲瀚身后添一条红色的披风,龚俊毫不怀疑他就是来拯救自己的超级英雄。


       不,张哲瀚可没超级英雄那么遥不可及,也没有拯救全人类的必要。


       ——张哲瀚只要做自己一个人的哥哥就好了。


      “哥,你会永远陪着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当然了!永远!一辈子!”张哲瀚斩钉截铁道。


       龚俊咬着嘴唇,感觉这一跤,摔得真值。






      “俊俊最近都不叫我哥了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喝完牛奶,将嘴唇边一圈白色的泡沫舔干净,“妈,你说这是为什么呢?”


      “长大了呗,你俩都十五岁了,早就到要面子的年纪了,而且你们本来就同岁呀。”


       妈妈将两份午饭装进张哲瀚的书包,叮嘱他:“中午别忘了叫俊俊一起吃饭,他一大早就去学校出黑板报了,连午饭都没带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知道了,我给他带去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将书包扔进自行车篓,跨坐在车垫上和妈妈告别,随吹来的一阵秋风一同消失在小区的弯角处。


      他和龚俊考进了同一所初中,班级正好是楼上下,张哲瀚上楼时必定经过龚俊的班级。他平时来学校很晚,但今天为了给龚俊带早餐,竟提早半小时到达学校。


      龚俊是班级的宣传委员,正在和几个同学一起画黑板报。他听见张哲瀚叫他的声音,一转头,便看见张哲瀚站在班级门口冲他挥手,于是他一把扔下粉笔跑了出去。


      “你怎么连早饭都不吃啊?”张哲瀚把包子塞给他,“赶紧吃,还是热乎的呢,还有我妈给你做的午饭,拿好,中午我们去天台吃饭,千万别忘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龚俊接过包子,当着张哲瀚的面咬了一口。


      “别光吃,多喝点热水,你这不爱喝水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?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不等龚俊进去拿水,张哲瀚早已将自己的保温杯打开,往杯盖倒入滚烫的热水递给龚俊:“喏,喝吧,小心烫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接过,等水温稍凉后仰起头一口喝完。


      龚俊这几年慢慢长开了,脸上褪去了婴儿肥,五官逐渐变得锋利立体,但身型却还是清瘦的。他的话比小时候更少,正值变声期,嗓音也是沙哑的,恰好是当下的小女生最喜欢的类型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就这么默默盯着他把早餐吃完,目光里带着他自己察觉不了,但旁人却看得一清二楚的喜欢与宠爱。


      “吃完了,中午我去找你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好嘞,记得把饭热一下再来啊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与他告别,带着自己的一份午饭上了楼。


      吃完早饭的龚俊重新投入了黑板报的制作中。周围几个男生见他回来,问他:“龚俊,刚刚那个是你哥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算是吧。”龚俊在黑板上抄着字,“一起长大的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哥好帅啊!”旁边的女生说,“他是不是校队的呀,我好像看过他打比赛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嗯,他打球蛮厉害的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他往楼上走,是初三生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对,马上要中考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龚俊一旦被扯上“张哲瀚”这个话题,就会不由自主地打开话匣子,这与他平时维持的高冷酷哥形象背道而驰,同时也让喜欢他的人抓住了亲近他的机会。


      “那你哥在初三哪个班呀?”


      “十一班,就在我们楼上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好近呀,他那么帅,一定交女朋友了吧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写字的手顿住,白色的粉笔因他过大的力气被硬生生地撇断一截,尾端带出一段抖动粗糙的线条,让原本端正的字变得滑稽奇怪。


      龚俊低下头,喃喃道:“那是早恋,他不会早恋的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早恋?”


      “他每天都和我在一起。”


      “谁说的?你看他现在不就没和你在一起。”


      断了半截的粉笔被扔进垃圾桶,龚俊转过身面对着喋喋不休的女生,有些发狠地问:“你为什么总是问张哲瀚的事?你喜欢他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啊?我,我不喜欢他。”女生红着脸,“我就是单纯好奇,问问而已。”


      女生看似好奇的问话却给龚俊的内心打了一堵墙,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初三的张哲瀚随时都有恋爱的可能,虽然仅仅是可能,但着实让龚俊有些崩溃。


      他和张哲瀚从出生就生活在一起,从来没有将第三人考虑进他们的生活中。今天被女生猝不及防地提起这件事,龚俊才反应过来事态的严重性。


      小时候张哲瀚说他不会离开自己,但随着他们逐渐长大,张哲瀚还会遵守儿时的承诺吗?


      因为一直想着心事,龚俊吃饭时也心不在焉,这让张哲瀚很不满。张哲瀚的饭都已经吃掉一大半,龚俊却只草草吃了几口。


      “你怎么了啊?我妈今天做的饭不好吃?”张哲瀚从他的饭盒里夹走一块牛肉,吧唧吧唧吃完后评价道,“挺好吃的啊,和我碗里的是一个味道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没胃口,索性把碗里的肉全都夹给张哲瀚。张哲瀚是个典型的肉食主义者,到哪都要去吃肉,可营养补充得再好,个头也始终长不过龚俊。


      龚俊盯着张哲瀚毛茸茸的头顶,突然来了句:“张哲瀚,你可千万不要早恋啊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什么早恋啊?”张哲瀚咬着肉,含糊不清道,“我可没时间谈恋爱,你都不知道,化学可难了,我什么都听不懂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噢,那就好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?”张哲瀚与他对视,几秒后竖起眉毛大声问,“俊俊,你该不会早恋了吧?!”


      “我没有!我是怕你早恋耽误学习,到时候你连高中都考不上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嘿,你是不是欠揍啊?赶紧呸掉,呸呸呸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有模有样地学着他:“呸呸呸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
      校医院楼顶的天台没什么人来,这原本是个废弃的地方,被两人无意发现后成为了他们每日午休的场所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和龚俊头靠着头,躺在一张长长的椅子上。两个人默默地瞧着天空中的飞鸟,等待困意来袭。


      龚俊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,撑起身子自上而下俯视着张哲瀚。张哲瀚已闭起眼睛,感受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后便知晓是龚俊在看他,于是问:“你不睡午觉,在这发什么呆?”


      “张哲瀚,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什么啊?”


      “你说你不会早恋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当然是真的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察觉到龚俊的不对劲,他睁开眼睛,果然看见龚俊愁眉苦脸的模样。


      虽然不明白龚俊有什么心事,但张哲瀚可见不得龚俊难过的表情。他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伸出手,两手捧着龚俊的脸,安抚地拍了拍:


      “俊俊,晚上要不要来我家睡觉啊?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,小声问:“我来你家睡不大好吧,我俩又不是小孩子了......”


      “怎么不好了?谁说长大了就不能一起睡觉的?没这个道理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从小到大最听张哲瀚的话,此时经过刚刚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一出,更是容易被张哲瀚说动。他仅仅思考了一秒就答应着:“好吧,我去。”


      “这才对嘛,现在闭起眼睛,睡觉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重新躺回自己的位置,和张哲瀚头挨着头,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毫米,近得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声,甚至只要龚俊微微侧头,他就能亲到张哲瀚的耳廓。


       ——天啊,我在想什么呢?

 

      龚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,慌张地闭上了眼睛。


      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,尽管有张哲瀚的百般承诺,龚俊还是不放心。他只要一想到会有另一个人介入他们的生活,浑身就像有几百只小蚂蚁在爬,让他非常不舒服。


      龚俊不擅长袒露自己的心思,但会表现在行动上。自那天起,他便若有若无地增加自己与张哲瀚相处的时间,每次课间他都会上楼一趟,美曰其名去打水,实际是观察张哲瀚有没有早恋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心大,只当是龚俊舍不得他一个人去念高中,于是便处处黏着他借此表达不舍。张哲瀚对此没有意见,他乐意龚俊黏着自己,如果龚俊真的要拿来胶水将他们紧紧粘在一起,张哲瀚也是百般愿意的。


      他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,早就谁也离不开谁。


      在龚俊的监督下,张哲瀚的最后一年初中生活过得无比规律,除了吃饭就是学习。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考上了重点高中,高高兴兴地进入了实验班学习。


      高中离他们家有些距离,两人不能再一起骑车上学,张哲瀚得比龚俊提前半个小时出发。他去报道的那天心里还有些黯然,想着自己得过一年一个人上学的日子,着实有些孤单。


      他怀着悲伤的心情骑车离开小区,没有注意到龚俊房间打开的灯光。睡得头发乱糟糟的龚俊正站在窗旁目送他离开,正如小时候目送他回家一样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学业繁忙,早出晚归,很少能见到龚俊,即使家就住在对面,他也没有太多时间与龚俊聊天玩耍,只能每晚从学校食堂给龚俊带一份小酥肉,因为他觉得这是学校最好吃的东西。


      龚俊明白他的辛苦,也体贴地没有去打扰张哲瀚。但周一至周五他能忍着不打扰,并不意味着周末也能忍着不打扰。


      通常是周六一早,张哲瀚还在房间里睡得四仰八叉,龚俊就抱着他的枕头过来了。他二话不说就把枕头往张哲瀚床上一扔,然后自然无比地钻进被窝,把张哲瀚霸道的腿和胳膊都收收好,再侧过身和他一起睡回笼觉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,甚至会在看清来人是龚俊后更加放肆地将腿架到他身上,有时候连口水都流了龚俊一脸,不过张哲瀚觉得不重要,龚俊也觉得不重要。


      周六周日两天,龚俊基本都住在张哲瀚家,两人睡到中午才起,吃了饭后各写各的作业,晚上再一起打游戏,看电视,在一次次夜聊中昏沉沉地睡去。


      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整年,等到龚俊入学的那天,他的个头已经成功超过了张哲瀚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很郁闷,带着龚俊参观校园时总会被班里同学调侃,说他看起来才像是弟弟。


      新学期伊始,龚俊忙着学习、交朋友,他和张哲瀚在两栋不同的教学楼,中间隔着不近的距离,龚俊想借着接水的借口去找张哲瀚都不行了。


      没法去找张哲瀚,龚俊就只能和班里同学相处。他周围坐的都是男生,不到一个星期就打成了一片,男生间那点常聊的话题被他们聊了个遍。


      这天是周五,龚俊正准备收拾书包等张哲瀚一起回家,前桌的男生忽然神神秘秘地往他包里塞了个东西,告诉他:“喂,龚俊,你可赶紧看啊,看完还有别人要借,我是提前借给你的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什么东西?”龚俊要拿出来,男生却一把抓住他的手,恨铁不成钢道,“诶呀,你怎么不懂?还能是什么东西,好东西呗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云里雾里,想要再询问清楚,但高二教学楼的下课铃声已经打响,他得赶紧去找张哲瀚,于是便由着男生将东西塞进了书包。


      到达高二教学楼时正好赶上张哲瀚下课,张哲瀚一看见他就飞奔而来,根本不顾旁人的视线,直接跳到了龚俊背上,被龚俊一把接住屁股后哀怨地说:“俊俊啊,我月考又考砸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没关系,一次而已,又不会考不上大学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很是无语地看着他,龚俊反应了几秒,随后自觉道:“呸呸呸。”


      “诶,这才对嘛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从他身上跳下来,和他勾肩搭背走出校园:“今晚你家没人吧?来我家睡觉吧,我妈今天做猪肚鸡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噢,好啊。”


      两个十七岁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胃口一个比一个大,张哲瀚妈妈做的猪肚鸡愣是给两人吃得只剩下个锅底,让加班回家的张哲瀚爸爸苦不堪言,只落得了个吃泡面的下场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吃完晚饭便去洗澡,留龚俊一个人在房里写作业。


      龚俊从包里拿出这周发的试卷,一不小心将前桌塞给他的书也一并拿了出来,看见书本封面的那一刻,龚俊才终于懂了前桌神神秘秘的表情到底是为何。


      身着性感泳衣的外国女明星做出各种令人遐想的姿势,这正是十七岁的少男们会被吸引的“杂志”。


      龚俊此时却并无欣赏的心情,在看见封面的那一瞬间,他便手忙脚乱地将它塞进书包的最里层,生怕被张哲瀚看见。


      你问他为什么不想被张哲瀚看见,他也说不清。一般好兄弟间很不得分享这些“杂志”,但龚俊却觉得这玩意儿十分碍眼,甚至有些厌恶,他怕张哲瀚去翻,也怕张哲瀚看见自己翻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不到十五分钟就洗完了澡,满身沐浴露香气的他往床上一扑,舒适地滚了几圈后督见书桌前正襟危坐的龚俊,他用嫩白的脚蹭了蹭龚俊的大腿,催促他:“快去洗澡,洗完澡我们打游戏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“噌”地一下站起来,差点将椅子撞倒。张哲瀚被他吓了一跳,呆呆地问:“你、你咋了?”


      “没事。”龚俊含糊一句,迅速拿起自己的衣服逃进浴室去了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没多想,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率先玩起了游戏。玩了快有半个小时,龚俊却还没出来,张哲瀚虽困惑着,但游戏在手,他分不出时间去查看情况。


      大概又过了十分钟,龚俊终于出了浴室。张哲瀚自觉地往床的一边靠过去,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旁边:“快来快来,我一直在输,老是打不过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打不过就别打这个游戏,换一个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我就要打这个,”张哲瀚把腿放到龚俊腿上,笑嘻嘻地说,“再说了,我这不是有你嘛!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无奈,只好拿起手机加入张哲瀚的战队,帮他报了好久的仇。两人从十点玩到十二点,终究是张哲瀚先抵抗不住睡意,最后一局刚打完,他便把手机丢到一边,钻进被窝里乖巧地闭上了眼睛。


      “晚安哦,俊俊。”


      “晚安。”


      灯光熄灭,安静的卧室只有张哲瀚睡着后发出的均匀呼吸声。龚俊小心翼翼地躺到他身边,将被子扯了一半盖在自己身上,随后侧过身,一只手垫着脑袋,沉默地端详张哲瀚的睡脸。


      卧室内的窗帘没有拉好,皎洁的月光透过蓝色的薄纱窗帘温柔地抚摸张哲瀚的脸。张哲瀚似一枚匍匐在键盘上的白色琴键,让龚俊忍不住伸手去触碰。


      ——张哲瀚不比杂志上的女郎漂亮多了?


      龚俊这么想着,往张哲瀚的方向凑近了些。


      十七岁的张哲瀚如一棵挺拔的青竹,从眉眼到脚趾都干净得一尘不染。他性格开朗,热情活泼,身上永远带着蓬勃的朝气,吸引着无数人朝他靠近。


      龚俊将张哲瀚与杂志里的女郎进行对比,发现那些女郎连张哲瀚的万分之一都够不上。


      那夜龚俊的梦里没有比基尼女郎,只有身穿白色背心、黑色短裤,头发湿漉漉,脸也红扑扑的张哲瀚。


      ——龚俊知道一切都变了。






      高中生活的时针比过去拨快了两倍,刚入学的龚俊渐渐适应了新生活的节奏,也慢慢发现他到张哲瀚教学楼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。


      食堂的小酥肉烹饪水平渐长,小卖部旁的银杏树掉光了叶子,第四次月考成绩放榜,冬天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。


      “张哲瀚,外面有人找你!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答应一声,缠上厚厚的围巾,小跑出了教室。


      来找他的人是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,一位漂亮开朗的女孩儿。张哲瀚问,“有什么事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有事有事,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龚俊。”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粉色的信封,大方道,“这是我给龚俊的情书,我看他总是来找你,你们一定很熟吧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傻傻的,“你给龚俊的......情书?”


      “嗯嗯,拜托你帮我给他啦!”女孩露出甜蜜的笑,“我观察他好久了,他是我喜欢的类型~麻烦你牵个线,事成了我请你喝奶茶哦!”


      女孩甩着两条马尾辫跑走,只留下张哲瀚独自一人站在教室门口,像捧着块烫手山芋。


      女孩制作的情书是可爱的粉色,上面画着一颗鲜红的爱心,正中心写着:龚俊收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心中百感交集,说不上来是怎么滋味儿,但总归是不好受的。


      这样异样的情绪纠缠了张哲瀚一下午,直到放学回家都是心事重重,连过马路时都没注意红绿灯,要不是龚俊眼疾手快地拦住他,他差点就要撞到一辆摩托车上。


      龚俊很生气,黑着脸问他:“你想什么东西呢?走路都不看路?”


      “没想没想,我什么都没想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打起精神,把埋在围巾里的脸露出来,努力地朝龚俊挤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:“好冷啊,是不是?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无言打量着张哲瀚,目光触及到他裸露在外的双手,凛冽的寒风已经将张哲瀚的手吹红,青色的血管蛰伏在红色的皮肤下,把他衬得有些可怜。


      龚俊不用思考,二话不说便牵住了张哲瀚的手,十指紧扣后塞进了自己的衣兜,就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带张哲瀚通过了红绿灯路口。


       “俊俊?”张哲瀚困惑,“你牵我了诶。”


      自他们十岁起,龚俊就不允许张哲瀚随意牵他或者亲他了。张哲瀚曾经抗议过,但随着年龄的增长,他也觉得和龚俊牵手这件事变得难为情,可龚俊突然来了这一出,让张哲瀚摸不着头脑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悄悄地偏过头注视龚俊的侧脸,龚俊长长的睫毛上扑了几片雪,随着眼睛的眨动,那片雪跳舞似的在空气里盘旋,最后轻盈地落在了龚俊高挺的鼻梁。


      龚俊像是知道张哲瀚在看他,等下一个红灯出现时便停住了脚步,猝不及防地转过头与张哲瀚对视,低声问:“看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被抓了个正着,慌张地狡辩:“没看!我没看你!”


      他被龚俊牢牢抓紧的手心浸出一层汗,分明身处寒冬腊月,但手心的温度却温暖无比,如同行走在春天。


      龚俊捏了捏他的手,笑着说:“傻子。”


      回家的路很远,冬天骑车不方便,两人的手就这么牵了一路,到家时已热得不像话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吃完饭后写作业写到了十一点半,临睡前才想起来要将情书交给龚俊这件事。


      也不知道龚俊这会儿睡了没。他走到床边,试探性地对着墙壁锤了两声,“咚咚。”


      过了几秒,墙那边传来闷闷的声响:“咚咚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松了口气,看来龚俊还没睡。他拿着女孩给他的情书,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家居服去敲龚俊家的门,手捧情书等待的过程中,他的心情又有点糟糕了。


      龚俊领他进了卧室,正要给他端杯热可可,张哲瀚却一把拦住他,言简意赅道:“我不喝,我来给你送个东西,马上就走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什么东西?”


      “这个。”张哲瀚将情书递给他,眼神飘忽着,“我隔壁班的英语课代表让我给你的,她喜欢你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说完后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,等着龚俊的回答。可等了一时半会儿都没听到龚俊出声,于是他抬起头,却看见龚俊正认真地阅读女孩的情书。


      龚俊的目光落在每一个字上,表情并未见到任何喜悦,阅读完毕后,他顺着原来的褶皱将纸张折好,原封不动地塞进了信封里。


      龚俊垂眸望着穿小猫家居服的张哲瀚,问:“除了这个,还有其他事吗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沉默许久,抬起眼皮问了句:“你会谈恋爱吗?”


       ——他期待龚俊说“不会”,这样他就能说出那句“我们只需要永远陪伴在彼此身边就好”,就像小时候那样。


      可是龚俊斩钉截铁道:“会。”


      “......你说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说,会。”龚俊低声说,“我不仅会谈恋爱,我还会结婚,和他牵手、拥抱、接吻,这些我都会做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的眼眶逐渐变得酸涩,他喃喃道:“......好吧。”


      丢下这句话后的张哲瀚落荒而逃,他从没以这么快的速度跑回卧室。他冲进房间,锁上门,扑进乱糟糟的被窝,把自己的整张脸埋进无尽的黑暗里。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听到声响后的妈妈来敲门,张哲瀚只闷闷地说了句:“我没事,妈妈。”


      他闭着眼睛在无尽的黑暗里徘徊许久,到最后已分不清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中。张哲瀚只记得自己的眼前掠过了很多画面,有幼儿园时同龚俊一起坐滑滑梯的,也有小学时他们学单车的,还有初中熬夜打游戏的......种种画面如电影放映,最后一幕定格在今天的傍晚,龚俊牵着他的那双手。


      “我不想......不想让你离开我......”


      ——张哲瀚在梦里这样说。


      第二天一早,张哲瀚难得起晚了,他咬着没吃完的半个饼下楼,龚俊站在楼道里已等了他许久。

  

      张哲瀚走过去,一眼看见龚俊手里拿着的白色信封,信封小巧而精致,上面还烙着一朵漂亮的玫瑰花纹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艰难地咽下那口饼,问:“你拿的是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回信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给那个女生的?”


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要和她谈恋爱吗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垂着肩膀,像漏了气的气球。


      他的心情从未这么糟糕过,他昨夜睡得不安稳,早晨起床时两眼肿成了核桃,早餐也没来得及吃完,这会儿的脑回路也跟不上,他只知道龚俊给女生回信了,他们要谈恋爱了,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成真了。


      “你能不能不要和她谈恋爱?”


      龚俊定定地瞧着他,“为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没有为什么!”张哲瀚有些崩溃地吼道,“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谈恋爱,我、我和你谈不行吗?!”


      一阵寂静后,龚俊不可置信地问:“你刚刚说了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像是终于豁然开朗,他的嘴边还粘着一粒芝麻,此时也不管不顾,只知道抓着龚俊的袖子说:“我和你谈恋爱啊,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,你跟我在一起只会开心,其他人你也不了解,万一你......”


      “好啊。”龚俊打断他。


      这回轮到张哲瀚愣住了,“等一下,你说了啥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说,好啊,我和你谈恋爱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张着嘴巴看他,迷茫地问:“你答应和我谈恋爱......你你你你你喜欢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喜欢。”龚俊坦荡地承认,反问道,“那你呢?你想和我谈恋爱,是因为你喜欢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的反射弧在绕了地球一周后终于接上了信号,他把自己涨红的脸埋进围巾,也不顾嘴上的酱汁有没有擦干净。龚俊灼热的目光让他心惊,但同时又让他惊喜,张哲瀚不自觉地开口说:


      “喜欢的,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......”


      龚俊摸了摸他的头发,嘴角露出动人的笑容,他捧起张哲瀚藏在红色围巾下的脸,温柔地说:“喜欢的话,亲我一下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啊?”张哲瀚的手覆上龚俊的手背,脸的颜色与围巾一样红,“这么,这么突然的吗?你不是不给我亲嘛,我都好久没亲你了,早生疏了......”
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龚俊凑近他,带着冬日里干净的雪的气息。


      “生疏了不要紧,你闭上眼睛,我来。”

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高中生活紧张繁忙,张哲瀚却忙里偷闲,和龚俊谈起了恋爱。


      恋爱的日子好像和从前一样,又好像有些许变化。比如他们还是会一起骑车上学,但张哲瀚却坐到了龚俊的后座,即使冬天穿着厚重的棉服,也要紧紧地抱住龚俊的腰。


      比如他们还是会在学校见面,只是龚俊会抓住一切机会和张哲瀚“偶遇”。最常见的是跑操,个高的龚俊总是站在队伍的最后,他会趁班主任不注意,偷偷地溜进张哲瀚的队伍,和张哲瀚并肩跑完操场。


      比如他们还是会到对方家里写作业、睡觉,只是写着写着目光就黏在了一起,睡着睡着嘴巴就亲到了一起,亲出一身汗后,两人再打闹着去浴室洗澡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有时也会像每个恋爱中的人那样问龚俊:“你会一直喜欢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他知道龚俊会说“会”,龚俊也的确这么说了,但张哲瀚还是乐此不疲地问,而龚俊也从不厌烦,每次都认真回答。


      相伴十七年的默契让他们很少吵架,即使真的吵架了,也能在当天和好,不是龚俊主动低头认错,就是张哲瀚抱着被子去求和好,他们太知道彼此的脾气和弱点,换位思考这件事做得无比熟练。


      十八岁生日那天,张哲瀚收到了龚俊的礼物,是一串蓝色的手链。手链款式简洁大方,唯一的点缀是缠绕在一起的星星月亮,龚俊将蛋糕和礼物一同交给他,郑重其事道:


      “遇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打趣他:“你才十七岁,就敢说一生了?”


       他吹灭了蜡烛,满怀欣喜地扑到龚俊身上,正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,还不会走路的张哲瀚一头栽到龚俊身上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张哲瀚的眼里映着窗外的星光,他笑着说:“俊俊,我会永远喜欢你!”


      “你才十八岁,就敢说永远?”


      两人相视而笑,年少时纯粹青涩的喜欢被藏进竹马璀璨的眼睛,散在蝉声阵阵的夜里,吹进每一个清新热烈的夏季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很少列举自己爱龚俊的原因,仿佛爱龚俊这件事就是他的使命,他从出生起就牢记在心。从递出他心爱的奶嘴开始,他人生的第一步就迈向了龚俊。


      春风化雨,夏听蝉鸣,秋叶落地,雪花扬起,无数年月从四季变化中悄悄走过。儿时的幼儿园被改造成了老年大学,破旧的小区拆了迁,全家人搬去了更好的住处,龚俊被当成优秀校友请回了母校,为新一届高三生加油助威,一切都井井有条,一切都美好如初。


      二十五岁那年,读完研究生的他们选择向家人坦白。出柜之路有些艰辛,责备与冷战进行了大半年,好在真爱能够战胜一切,这场战争最终以妥协收场。


      三十岁那年,他们在公司附近买个不大的房子,两室一厅,有点拥挤,但住下他们两人却刚刚好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把新家收拾完毕,躺在铺好的沙发上放空。龚俊端了两杯果汁过来,问他:“在想什么呢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在想,我们两个好像住在这个屋檐下的两只小虫子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被他的奇思妙想逗笑,他把空调打高了几度,走到玄关处去换鞋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起了身,边喝果汁边问他:“你去哪儿啊?”


      “去给你买花。要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送我花?”张哲瀚笑道,“还有这种好事呢?”


      “以后天天都有这种好事。”


      龚俊已经想好了,他要出门挑一束最红、最漂亮的玫瑰花送给张哲瀚,最好能摘下其中的一朵别在张哲瀚的耳朵上,那样一定很漂亮。


      “我走了,钥匙就不带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好哦,我在家等你。”


      张哲瀚站起身,打开客厅的一扇窗。窗外翠绿的枝桠迫不及待地伸进房内,蝉鸣声与鸟叫声交织奏响,一只橘色的小猫正躺在地上与飞舞的蜻蜓嬉闹,夏天的一切被装进这扇小小的窗。


      张哲瀚拨弄着窗户上挂好的风铃,听到清脆悦耳的响声后,心情愉快地去厨房准备着晚餐。


      这是他与龚俊的第三十个夏天。

    


     —完—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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